一
窗外月光如水,我在灯下给外地的一位检察干警朋友写信。
远方的伙伴:
见字如晤。自你从学校毕业,到自侦部门工作没多久,就开始跟着老侦查员们一起踏上了办案路,从此后,日复一日,一年四季,你的大部分日子,都在办案中度过,不是在单位里加班,就是出门在外。但无论有没有离开单位,办案的纪律都要求你不能随便用手机。于是,每逢你隔三差五地在微信上“突然失踪”,我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过程,默默地等着你胜利归来的那一天,等着你为我发回报捷的微信。我也是检察干警,我知道,对于你的办案工作,我不能、也不该多问。只是,作为朋友,我多么希望,在你辛劳忙碌、在外奔波的日子里,能让我的心儿时刻陪伴在你身边,给你带去温暖与宽慰。因此,我只能求助于古老的书信,希望这虽然微薄,却满载朋友心声的一纸素笺,能够到达你的手中,当你读到一行行文字,或是把它揣在怀中,那就是朋友的心儿与你相伴……
将信件装入信封,我又认真核对了一番朋友的单位地址,而后小心翼翼地贴好邮票,一路赶到邮局,像以往一样寄出了一封挂号信。如果顺利的话,这封信很快就会到达朋友的手中;但若是她恰巧在外办案,那也许就只有等到她自己或是其他同事回单位办事时,才能收到我的一片心意了。不过,我要做的,只是耐心地等待——只要她收到了书信,就一定会在允许用手机的办案间歇,第一时间告诉我——无论距我发出书信的那一天过了多久。
这一回,事情似乎蛮顺利的,没过几天,我就收到了朋友的微信:
“收到你的信啦!谢谢你,你对朋友真的很上心。”
“最近还忙吗?”我知道她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百分之九十九是肯定的,但依然认真地问了这么一句,却不想,竟然收获了她的一份喜讯:“嗨,前一段刚忙过,这几天可以歇一歇了,”她回复道,“也可以和我男朋友见上一面啦!”
“哎呀!”我顿时瞪大了眼睛,“祝贺你呀!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呀?”说真的,看到朋友这样一个整日忙碌的侦查妹找到了爱人,我的心绪,就像那山风吹开漫山的浓雾一般,瞬间便亮堂起来了。其实,何止是这位朋友,每当得知那些平日工作操劳辛苦的姐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美好情感,我都由衷地为她们而开心。毕竟,对于青年而言,奋斗打拼本就不易,而年轻的姑娘们要承担的就威尼斯赌博游戏了。若是能得到爱人真心实意的疼爱,自是幸福。
“做律师的,他是我老乡,生活习惯都一样,而且两个人都是从事法律职业,也有共同语言,就这样交往起来了。”
“哎,”我感叹道,“用大西南山歌的话说,你俩呀,就是‘律师哥哥侦查妹,两根筷子配一对’。不过嘛,你干自侦,整天忙得很,遇到办案,还可能忙得不着家,他要是和你成家,就得承担起家里家外的好些事情。但即使这样,他还理解你,帮你分担,也真是难得!你就告诉他,我谢谢他啦,谢谢他疼爱照顾着我的朋友。”
“哈,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好!”朋友也乐了。
那天晚上,我唱了半晚的山歌。从滇西北的“山花调”唱到滇西南的“三跺脚”,从巴渝的“五句子”、“五五七五”唱到贵州的高腔、“咕噜调”,朋友的幸福就像大西南那浓烈的高粱烧酒,唤起了我心中的欢乐,也让我歌瘾大发,最终把我“灌醉”了——那一晚,我是唱着歌儿睡去的,是在歌声中“醉倒”的。
二
然而,对于像朋友这样长年奔波在一线的侦查妹而言,与爱人的欢聚,总是显得那样短暂。没过多久,正值夏季里最炎热的时候,她却在一天晚上给我发来微信:
“接下来一个多月,我可能都要在微信上‘失踪’了,提前和你打个招呼,让你别担心!”
“放心吧,到时我尽量多给你写几封信。”一看到朋友这条微信,我就知道又要开始新一轮的等待了,因此在回复时,我特意补充了一句,“如果因为办案保密需要,你收到信后不能很快在微信上回复我,也没有关系。都是检察干警,我理解你。”
“哎,”她轻叹一句,“这一忙,可能又好久见不到他了。”
“别难过,”我急忙安慰道,“你想,他也是法律人,哪能不知道找个侦查妹就意味着要承担很多、付出很多,也意味着思念和等待?明知这些,他还是找了你,就说明他心里是懂你的,愿意支持你的。别说他,就连我这个朋友都明白,结交了检察干警做朋友,就意味着要一次又一次地等待,更何况他是你的爱人!”
“你能理解,他能理解,可是正因为这样,我反而更惭愧!”朋友的情绪突然迸发了,“慧儿,你一次又一次这么认真地给我写信,就是想让我在办案的日子里心情好一些,可我却没有工夫认认真真给你回信,就连在微信上回复你,都要过好多天!他也一样,每次我参加办案之前,他都帮着我把各种需要的东西准备好,还要再三嘱咐我一通,可我一忙起来,好长时间都见不到他一面,更别提帮他分担了!我这叫做的什么事儿呀!”
“哎,你自从入职,就天天风里来雨里去,早出晚归,你心里有苦,我晓得。”我回复道,“没关系,心里有苦,你想宣泄,就冲我宣泄吧。别因为情绪影响了办案,更别把自己憋坏了!”
朋友却没回答,想来是她心里难受,需要静一静了。
放下手机的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山歌,那是属于朋友和她的律师哥哥的歌谣:
正月雪花飞
情哥连情妹
荣华富贵哥不要
找个侦查妹
……
二月龙抬头
办案出门走
双手扯住情哥手
等妹回屋头
……
腊月又一年
回家到门前
二人相见没开言
眼里泪涟涟
一首“十二月调”山歌唱下来,我的眼里也已经潮湿了。在接下来的那一个多月里,我兑现了对朋友的诺言,给她写去了多封信,但那些信里除了问候、嘱咐和鼓励的语句,便也是一首首的山歌了——在那种时候,除了这些倾诉友情与爱情的歌谣,似乎再也没有其他合适的语言能够表达心声了。
三
后来的岁月,仍然如此,朋友依旧从一个案子“转战”到另一个案子,每当办案归来后,便与爱人小聚一番;而我也照样给她写去一封又一封信,信里有嘱托,有勉励,有深情的歌谣。其实,对于她与律师哥哥的这份情感,我虽然真诚地祝福他们,但起初,我的心总是有些悬着的——毕竟,他们俩总是分离,而且办案的纪律又使得他们在分离的日子里也不能像其他爱人那样经常联系,但在这个五光十色的时代,世上的诱惑又实在太多太多——他们的这份情感,究竟能坚持多久?这个问题的答案,无疑是未知的。我能做的,仅仅是用山歌宽慰朋友那劳碌的心,也用山歌抚平自己心中的焦灼。
直到去年的春天,我看到了朋友的婚纱照,第一次见到了她那精干而沉稳的爱人。脱下制服穿上礼服的朋友,尽显女儿家的柔媚纯真,令我心生慨叹。我曾经看过她身着制服的照片,那时她的脸上也是肃然庄重的神情,甚至没有露出一丝笑容——紧张而严格的办案生活,使得她必须收敛起自己的柔情。而此刻,当她以一个新娘、一个爱人的身份站在镜头前,享受着一生中最重大的喜悦时,那被珍藏了许久的柔情,终于能够如丰沛的江河一般奔腾了。又过了几个月,她便迎来了气氛热烈的婚礼,而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唱给她的贺婚山歌:
莲蓬开花绕水塘
白墙青瓦绕新房
鸟儿飞来绕杉树
情妹绕住情哥郎
莲蓬开花绕水塘
水中莲藕长又长
莲藕丝丝扯不断
情妹不丢情哥郎
我的侦查妹朋友,走过了风和雨,走过了漫漫的办案路,终于和她的律师哥哥走到了一起。只是,新的考验又来到了她的面前——监察体制改革。如今,她已经完成了转隶,检徽和工作证件虽然上交了,但肩上的责任却是更重了。然而,有两件事,是不会改变的:她,依然是那个坚韧、勇敢而又满怀深情的侦查妹;爱人与朋友,依然会陪伴着她一路前行。
